47 人案終於有結果;不意外,但仍然令人無奈。閱讀判詞的時候,令我想起 2019 年仲夏在街頭上經常見到的一句:「是你教我和平遊行是沒有用的。」
五年過後,我幾乎想說:「是你教我講法治和程序是沒有用的。」
但再想深一層,或許這正是中共、小粉紅和藍朋友所相信的那套價值觀;他們所相信的「誰大誰惡誰正確」,他們所相信的「契弟論」,正在不知不覺間蠶食人心。
47 人案荒謬之處,在於被判有罪的人,其實只是想透過制度本身已經有的方法,要政府正面回應問題,也就是五大訴求。五大訴求,其實亦只不過是(一)要政府撤回逃犯條例修訂草案,(二)成立獨立委員會調查警察濫權,(三)撤回對 612 立法會衝突未審先判的暴動指控,(四)撤回對示威者的檢控,(五)林鄭下台並落實雙普選。【1】
6 月 9 日和 6 月 16 日之後,香港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如果我沒有記錯,也是在六月底開始在街上見到「是你教我講法治和程序是沒有用的」。
究竟甚麼有用?
有些香港人的政治啟蒙是八九六四,有些香港人的政治啟蒙是 2019 ;無論那一個時代,我見到的是,一旦出現了關乎所有人未來的轉捩點,香港人可以驚人地團結。
八九六四時,蘇聯已經進入「垃圾時間」【2】。當時的中共做了一個決定,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黨國的格局。
如是者,過去 35 年來,中共不斷地嘗試增加自己的經濟實力,但又同時收緊社會各方面的控制。1989 年的中國,或者在某程度上比今日更自由開放;至少我認識從大陸出來的朋友都是這樣講。
而就在這個時候,香港人相信,只要能夠在香港落實雙普選,我們就可以永遠地不用擔心香港被中共所吞噬。
有些議員甚至成了偶像,也是人與人之間排難解紛的和事佬。香港人在一段很長的日子,遇到了甚麼事情,第一就是想到搵議員,第二可能就是搵蘋果日報和壹週刊。
究竟是誰教我們不信遊行,不信議員,不信議會,不信傳媒,甚至連宗教領袖也不信?
甚麼都不信,很容易甚麼都信,變得神經兮兮;英文的講法是,if you don’t stand for something, you’ll fall for anything.
「信政府,信共產黨。」不論是真心抑或假意,不少人口頭上都這樣講,但我認為其是這種人還是甚麼都不信,但是他們認知裡面,集權社會裡只要有中共和特區政府的支持,就可以在圍牆裡繼續為富不仁;他們不介意自己的生意繼續在香港「塘水滾塘魚」,畢竟外面的世界對他們來說,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在惡性循環之下,香港也漸漸變成了一個不用演算法都可以存在並放大某種聲音和情緒的迴音谷。
就在八九六四三十五週年,這個政府又來白色恐怖,大搜捕在網上有提到「敏感日子」的人。
也就在這個時候,天主教香港教區主教周守仁神父寫了一篇文章,當中最具爭議的一點就是:「有些事雖然不能忘記但要學會寬恕。」
我跟周守仁神父算是相識;我小時候也就是他年青的時候,我在九龍華人讀中一,他也是第一年成為修士,並在九龍華仁教些倫理和宗教。後來,耶穌會要在香港辦私立大學,我也有參與過一段時間,可惜那件事最終卻沒有開花結果。
所以,可能有人覺得我在偏幫周守仁神父;但有一點我必須提出自己的想法:「寬恕的大前提並不是對方知錯。」
假如人家千秋萬代都不願意面對錯誤,你又如何是好?繼續將仇恨延續到永遠嗎?
很多人理解中,寬恕是一種站在道德勝利者的立場放過對方的意思;「好喇,我已經原諒咗你,唔追究喇。」
不,寬恕的對象,首先是自己。無論你有幾不忿,別人要是堅持做丁蟹,你可以做亦應該做的是:一,保護自己,避免受傷害;二,好好活下去。
仇恨和憤怒,不但會令人變成自己心目中最看不起,最厭惡的人,也會令自己失去理智,作出不是最有利的選擇。
將角色轉換一下,道歉,也不是為了別人的原諒。假如是一個知恥的人,對自己傷害過的人道歉,其實不一定會令別人的傷痛減少,但最低限度可以減輕一點自己的愧疚感。
在節目中我有問到一個問題:「有人是因為別人提出道歉而原諒別人,但如果懂得放過自己的,就不會讓心理上的傷害延續下去。」
「就咁算呀?」
又不是。制度上的問題,應該冷靜理性地去想改變制度。
將制度的問題訴諸於人的品德,就是社會沒有進步的表現。好的制度,應該是壞人做不出壞事;壞的制度,是好人也要被迫做壞事。所以,對個人的討論,除了娛樂價值,其實是沒有意義的。
中共由始至終,都是個透過製造敵我矛盾而存在的組織;最初是地主、國民黨、後來是美國。然後又到蘇聯,這個時候又跟美國修好。後來有一段日子,中共連製造敵人的能量也消耗盡,也就在這個時候,大家以為中共最終會變,甚至中國大陸的民眾也是這樣想。
事過境遷地看 1989 年的意義是:「不要忘想中共會變。」
歐美曾經以為中共只是要維護自己在牆內的利益,但後來也發現,中共的安全系數實在太高,只要世界上有另一種意識形態,中共都視之為潛在威脅,最終是除之而後快。
所以,假如天主教教廷以為只要討好中共,就可以為中國大陸裡面的信眾爭取空間,那是太過天真。
再者,當仍然有香港人遭受到政治檢控和監禁,仍然在加害我們,寬恕實在是一個很難去反省的一步。我不會說當中共道歉就會原諒這一班人,我只會說只要體制出現轉變,過去的事我可以當歷史般去分析和研究。
寬恕這個詞語,實在有各種不同的理解。不如這樣講:不論是對 1989 抑或 2019 ,重點不於生生世世地去記著國仇家恨,而是思考如何讓最多的香港人可以在最短的時間重獲自由。我不敢說自己有答案,但沒有答案不代表就沉醉在悲憤當中。
否則,整天只知道在國仇家恨,水平高不過小粉紅和藍朋友。
【1】YouTube 上有觀眾說最初的「五大訴求」沒有「林鄭下台」,只有「落實雙普選」;但我記得卻剛好是相反。歡迎大家補充資料。
【2】根據維基「垃圾時間」的定義是:「一場比賽中,雙方隊伍的分數差距太大,難以在餘下的時間改變勝負結果。」當年的美蘇打的是超級聯賽,中共仍然在乙組等升班,現在是蘇聯已經降班至早組榜尾乙組榜頭,中共嘗試突破早組的身份,偏偏在這個時候卻出現了球員集體食物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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